命运是什么?
去年此刻,命运是针管,在免疫规划外,为近亿孩子注入额外的一剂麻疹疫苗。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大规模的强化免疫,裹挟着巨大争议付诸实施。多数接种的孩子顺利成长,极少数发生了疑似异常反应———或因血小板减少症成了“玻璃人”,或因脑病命悬一线,或者已经死亡。
接种必然伴随异常反应,但对于这次额外的接种是否必要,争议从未停息。从疾病预防控制(下称“疾控”)部门到免疫学界,都有专家公开反对,称之为粗放的、一刀切式的公共卫生策略,轻视个体利益;支持者则以群体利益为依据,赞同执行。
少有人注意到,遭受厄运的家庭正举步维艰。病症拖垮了经济;鉴定、维权,路陡且长——— 在尚待健全的中国疫苗体制下,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额外一针”
8月末的一个下午,5岁的哈尔滨男孩李玮翔又趴在窗台边,好奇地打量着城市边缘所独有的熙攘。母亲的目光不离他分寸,明白他的渴望,却绝不敢满足。孩子腿上针眼大的血点暗示,他的血小板数量远低于常人,血液难以凝结,周身不时内出血;一旦外出磕碰,后果不堪设想。
千里之外,安徽芜湖,3岁男孩张钰佳刚从睡梦中醒来;慵懒地翻个身,没有半点这个年纪的好动,背上是一层浓密的绒毛。同为血小板低下的“玻璃人”,长时间注射激素改变了他的体貌,好在尚未摧毁对世界的好奇。
好在他们还能看见重庆男孩胡侨已告别的这个世界。
命运的洪流去年9月席卷了他们,讯息出现在8月2日。那天,国家卫生部网站突然刊出通知,“根据《2006-2012年全国消除麻疹行动计划》和《2010-2012年全国消除麻疹行动方案》要求,卫生部决定于2010年9月在全国范围开展适龄儿童麻疹疫苗强化免疫活动。”
所谓适龄,在京、沪、豫、黑、桂五省市是8月龄至14岁,在吉、琼、青等三省份是8月龄至6岁,在其他省份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则是8月龄至4岁。
所谓强化免疫,即“上述目标人群,无论既往麻疹免疫史及患病史如何,凡无麻疹疫苗接种禁忌证的儿童,均接种1剂次(0.5毫升)麻疹疫苗。”
近亿儿童被框入接种目标人群,卫生部疾病预防控制局副局长郝阳承认,这是我国短时间内接种人数最多的一次活动,目的是“加速消除麻疹进程,建立人群免疫屏障”。
这样大规模的接种来得毫无征兆,为它饱受诟病埋下伏笔。尽管时任中国疾控中心免疫规划中心主任的梁晓峰(现任中国疾控中心副主任)曾告诉《财经》杂志记者,卫生部门筹备了两三年,准备了1.1亿多支麻疹疫苗;但直到去年8月2日下发活动方案后,活动才渐为人知晓。
方案要求各地摸底调查,了解目标人群的具体数量,在此基础上,提出“工作指标”:“以县为单位,目标人群麻疹疫苗强化免疫接种率达95%以上。”
这个数字来源于麻疹本身的需求。麻疹是一种危害儿童健康的呼吸道传染病,其传染性远高于SA RS和甲型流感。对于人群来说,确需有95%以上的人有免疫力才能形成有效的免疫屏障,阻断麻疹病毒传播。
问题是,强化免疫是额外的一针。根据现行的国家免疫规划,孩子出生后共要进行两次麻疹类疫苗接种———8月龄时接种1剂次麻疹疫苗,18至24月龄时接种1剂次麻腮风疫苗(预防麻疹、流行性腮腺炎、风疹)——— 这额外的一针该不该打,成了去年9月争论的焦点。
反对的声音
“一个三岁女孩的父亲”———这是北京大学免疫学系副主任王月丹当时撰写博客反对这次强化免疫时的落款,他在文中明确表示将拒绝带女儿参与接种。
王月丹的专业身份令他成为最显眼的反对派。这些博客发表于去年9月初,被大量育婴论坛转载,形成反对的声浪。网络、短信中,小道消息迅速流传,称接种将使用“美国赠送的产品”,“完全可能是慢性毒药”,虽然在卫生部连发六文后得到澄清,但客观上壮大了反对声势。
戏剧性的一幕此时出现。王月丹删除了此前的博客,并在9月10日、接种启动当天凌晨发表新文,决定同意女儿参加接种,态度转变之大令人错愕。
在杂乱、寂静的办公室里,回忆起一年前的风波,王月丹语调平静。他坦承,转变的主因是疾控部门的多次沟通、交涉,但强调,自己的观点被误读也是原因之一。
“为什么最后同意女儿接种?是想告诉大家,它是安全的,我相信它的安全性,但我是个谨慎的人,偏保守,我认为没有必要这么做,大家没有仔细听取我的意见”,王月丹说,自己的反对源于程序原因,“中国有严格的计划免疫措施,经过了完善的科学论证,而强化免疫是临时性补救措施,只在疫情严重时才考虑,既然原来的免疫计划很理想,去年又没有预测到麻疹的暴发性流行,就没有必要大规模地强化免疫,应该相信原有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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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接种疫苗患儿成玻璃人 近半省份无补偿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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